工作倦怠症已成為世紀流行病？

2024年10月25日，一場以職業倦怠（Burn-out）為主題的圓桌會議在法國西南部的索容市（Saujon）舉行。多位來自該領域的專家聚首一堂，就此議題展開交流和討論。以下文章是《Spa de Beauté》編輯整理過的論壇內容。

活動當日，可容納600個座位的會場幾乎座無虛席。10月的這個晚上，多位專家聚首一堂，一同探討一個在職場世界中極為重要的議題─職業倦怠。當晚出席的專家包括：
•    Patrick Légeron博士，職場心理健康精神科醫生，曾於巴黎聖安娜醫院（Hôpital Sainte-Anne）擔任附屬醫師，曾替法國醫學院（Académie de médecine）撰寫一份關於職業倦怠的報告，亦是巴黎政治學院（Sciences-Po Paris）的講師；
•    Benoît de Saint-Aubin，Avelvat Consulting的創業顧問，曾任職於橙子集團（Orange Group）的高級管理人員，擅長於組織變革的戰略與運營管理；
•    Catherine Badinier博士，認知與行為療法心理治療師，於一家CAC 40集團擔任職業醫生。
•    Philippe Guillard，曾因職業倦怠（Burn-out）而離職的前高級管理人員，現為作家；
•    Corinne Imbert，藥理學博士，藥房店主，夏朗德─馬里蒂姆省（Charente-Maritime）參議員，社會事務委員會秘書，社會保障評估與監督任務小組成員；
•    Olivier Dubois 博士，精神科醫生與溫泉療法醫師，索容（Saujon）診所和溫泉中心主席，壓力溫泉學校（École Thermale du Stress）創辦人，撰寫了多本關於焦慮與溫泉醫學的著作與研究報告。

職業倦怠起源

會議先由Légeron博士揭開序幕，跟大家講解了甚麼是職業倦怠。跟我們一般人的認知相反，職業倦怠並不是一種新疾病。職業倦怠已經存在了很久，甚至在一些古老的文獻中也有提及，例如《舊約聖經》。在《列王紀》中，就描述了一種被稱為「先知以利亞的極度疲憊」的情況，他因為致力於傳播福音而感到身心耗竭。在這段文字中，列舉了一些可能與職業倦怠相關的症狀。

「這種情況也適用於許多其他心理疾病，例如抑鬱症，以及其他被稱為現代疾病的病症。」Légeron 博士解釋道。「在荷馬的《伊利亞德》中，也提到了陷入抑鬱的戰士。文中描述的症狀與現代精神科醫生有可能會診斷出的症狀完全一致。」

直到1970年代，美國精神科醫生Herbert Freudenberger首次注意到這一現象。他在為毒癮患者提供治療時，觀察到醫護人員接二連三地陷入一種後來被他稱為「職業倦怠」的狀態。同時，他還發現，這些出現職業倦怠的人，大多是高度投入工作的人，因此他稱其為「鬥士之病（la maladie des battants）」。從那一刻開始，人們開始逐漸了解職業倦怠，亦即是這種身心耗竭的狀態。

到了1980年代，心理社會學家Christina Maslach將職業倦怠定義為：職業倦怠是一種情感耗竭、人格解離以及工作成效下降的狀態，可能發生在一些在工作時須要與他人互動的個體身上。

症狀

Légeron博士詳細地解釋，職業倦怠可以透過以下3大主要症狀來辨識：
－    身心耗竭：這是一種感覺自己完全沒有能量或體力的狀態。即使是最簡單的動作，例如穿衣服，都會顯得極為困難。在職業倦怠的情況下，專注力也會出現問題。
－    情感的改變：患者會變得對任何事物都失去興趣和動力，以及情感上的反應能力。
－    自我貶低的感覺：患者會覺得自己在職場中一無是處。這與抑鬱症有所不同，因為後者可能會同時影響家庭生活，而職業倦怠的影響主要集中在職場領域。

成因

職業倦怠通常源於短暫的壓力狀態（例如要提交緊急報告、與同事發生爭執……）然後演變成慢性壓力的結果。這種情況被稱為「過度壓力（Hyper Stress）」，它是職業倦怠的前奏，被認為是壓力反應的最終階段。

然而，不同專家強調，最大問題是職業倦怠目前在任何全球性分類中都未被正式承認。2019年，世界衛生組織（WHO）拒絕將職業倦怠列入疾病名單中。「這僅僅被視為一種與工作相關的狀態！」Légeron博士無奈地表示。

預防的重要性

職業倦怠是一種嚴重的病症，需要專業的治療與全面的照護。「唯一需要貫徹執行的關鍵行動就是預防。預防職業倦怠應該是醫療專業人士的首要任務。」Patrick Légeron表示。

「今天，我無法開車，也無法再工作」

Philippe Guillard 的經歷揭示了職業倦怠可能帶來的嚴重性。5年前，當時52歲的他經歷了職業倦怠的衝擊。「我在一家大型公共機構工作，身兼董事會成員，還擔任一家鐵路公司的總裁。我的工作節奏非常緊張，責任重大。我對工作投入了極大的熱情。」他回憶道。

前兆徵狀

在真正陷入職業倦怠之前的2年內，Philippe Guillard開始注意到一些早期的徵兆。他表示，自己逐漸感到對工作失去了意義。「我處於一個愈來愈虛偽且充滿操控性的環境中，一切都顯得那麼虛假和表面化。」他坦言道。

最終爆發

症狀迅速加劇，特別是在遭受公司總經理的施壓後。「這讓我承受了極大的壓力，帶來的壓力誘發了抑鬱症，最終迫使我停止工作。然而，即使我已經停止工作，其行為依然沒有停止。」這位前高管繼續描述道。

終於崩潰

一天清晨，一切都崩潰了！Philippe Guillard醒來時，發現自己完全失去了力氣，甚至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。他在這種狀態下度過了好幾天，伴隨而來的，是情感的完全缺失。「這是極其猛烈且殘酷的。」他解釋道。「內心的一切都被摧毀了，記憶也被摧毀了。即使5年過去，我的人生中還是有一整塊記憶無法找回來。最令我難以承受的是，完全喪失了補充能量的能力。我甚至無法和別人交談，因為我沒有足夠的能量，也無法進行思考……」

5年後的生活

5年後，Philippe Guillard每天最多只能自主活動3個小時，問題是，這些活動跟本不會消耗太多的體力。他已無法開車，亦無法再工作。「這是一種真正的斷裂。」他坦言，他將時間用於寫作，但僅限於能集中注意力的時候。儘管職業倦怠並未被正式列為職業病，但Philippe Guillard的案例卻成功被認定為職業病。他的律師團隊甚至成功地讓法庭承認了他的前僱主要負上「不可推卸的責任」。「我們成功讓司法認定了我前僱主那不可原諒的錯誤。」他總結道。

注意警號

Catherine Badinier博士強調了關注職業倦怠早期徵兆的重要性。她指出，如果出現以下身體或心理症狀時，就要提高警覺：
－頻繁出現濕疹、反覆生病、高血壓或生蛇。
－長期感到疲憊、睡眠障礙、容易煩躁或專注力下降。

此外，家人或朋友可能會注意到情緒或行為的變化，這些外部觀察也能幫助提前發現潛在的警號。

企業的角色

在企業中，Badinier博士提出了一個關鍵觀點：「表現過於出色的員工需要特別關注。」她建議，應主動向這些員工詢問他們是否需要幫助或支援，因為職業倦怠的警號往往隱蔽且難以察覺。目前已知有140種臨床症狀能顯示出職業倦怠的影響。根據她的建議，企業應提升內部對職業倦怠的認識，避免忽略了員工的心理健康問題。這尤其需要管理層的參與，他們應該積極與員工互動，了解他們的日常狀態，並建立支援性工作氛圍。

「工作醫學」的作用

作為一家大型企業的醫師，Dr. Badinier分享了她如何在辦公室內為員工提供安全的空間，讓他們可以自由表達自己的感受和壓力來源。「很多人在我的辦公室裡釋放壓力，讓我能夠與他們深入交流，了解他們在過度投入工作中遇到的問題。」她解釋道。

她又強調，應該避免令到員工瀕臨「崩潰點」，因為那樣將會導致他們從職場中完全脫離。

企業如何採取行動

為了防止職業倦怠，企業可以採取以下措施：
－    培養預防意識：透過培訓和宣導，幫助員工和管理層意識到職業倦怠的危險訊號。
－    建立支援系統：提供心理諮詢服務，設立匿名反饋機制，讓員工感到安全和得到支持。
－    減少壓力源：重新審視工作負荷的情況，確保員工有足夠的時間進行休息和恢復。
－    促進交流：管理層應主動與員工溝通，了解他們的需求並提供適當的幫助。

透過這些行動，企業不僅可以減少職業倦怠的發生，更能提升員工的幸福感與工作效率。

企業如何採取行動

根據Benoît De Saint-Aubin的觀察，現今的職場環境混雜了各種導致員工不適的因素。他指出：「我們正生活在一個極不穩定的世界中，氣候危機、武裝衝突……消費者的需求已經改變，員工對工作的期望也發生了變化。他們渴望工作能帶來意義，正是這些因素的交織，使得這個議題在今天變得格外棘手。」他強調，我們正處於一場職場變革的初期，因為工作的方式已經有別於以往。

調整與適應

Benoît De Saint-Aubin認為，企業必須重新調整與員工的關係，適應新時代的需求。他提出以下建議：
－    重塑營運模式：企業需要重新審視其運作方式，從根本上改變流程和文化，更好地支持員工的需求。
－    提升員工認同感：對員工的努力和貢獻表現出更多的認可和讚美，幫助他們感受到工作價值和成就感。
－    創造有意義的工作：回應員工對於「工作意義」的渴求，讓他們在職場中找到價值和歸屬感。

未來的職場展望

企業必須意識到，當前的挑戰不僅僅是外部環境的變化，更是員工內部需求的革新。只有那些能夠適應這一變化、發展人性化管理模式的企業，才能在未來的職場中脫穎而出。透過對員工的支持和關注，企業不僅能降低職業倦怠的風險，還能激發更高的生產力與忠誠度，為未來的成功奠定堅實基礎。

職場中的挑戰

Benoît De Saint-Aubin指出，與顧客直接接觸的員工愈發感受到「不文明行為」的增加，這種現象進一步加劇了整體的壓力水平。顧客的不耐煩、抱怨甚至無禮行為，對員工的心理健康構成了額外的負擔。

工作績效與幸福感

專家認為，大多數企業已經意識到，工作中的生活質量對於員工和企業的成功至關重要。儘管可以透過宣導來提升對心理健康的認識，但心理健康是一個複雜的議題。因此，建立一套結構化的工作生活質量政策至關重要。他指出：「工作過量、工作強度過高、人際關係問題……這些都是需要討論的重要議題。」

因此，根據Benoît de Saint-Aubin的說法，公司可以實施以下行動：

聆聽員工聲音

－    企業需要關注員工的感受並了解他們的需求。
－    專家建議進行員工調查，詢問以下問題：
1.    員工是否會因為自己屬於該公司一員而感到自豪？
2.    他們是否在公司內感到自在？
3.    他們是否願意向其他人推薦這家公司？

這些問題能幫助企業評估員工的滿意度，並找出需要改進的地方。

提高敏感度

－企業需要進行培訓，幫助管理層和員工識別早期壓力或倦怠的訊號。
－專家強調：「當企業實施完善的工作幸福感政策時，我們會看到員工的參與度將大幅提升。」

應對政策

根據參議員Corinne Imbert的說法，「職業倦怠」這個詞在法國已被過度濫用，亦因此而拖延將其認定為職業病的進程。她解釋道：「儘管如此，自1993年起，已經可以認可某些疾病為職業病。而在2015年，法國進一步承認了心理疾病的存在，這也意味著職業倦怠在立法層面上獲得了部分考量。」

然而，儘管職業倦怠尚未被正式列為職業病，這種疾病仍由社會保障機構進行相關的醫療支援。

社保的作用

職業倦怠的處理涉及法國5大社會保障分支：
1.    收費分支（URSSAF）：負責徵收社會保險相關費用。
2.    家庭分支（家庭補助）：為家庭提供經濟支持。
3.    疾病與職業風險分支（健康保險）：負責健康保險，包括職業病和風險的相關保障，預算達到2,600億歐元。
4.    退休分支：管理退休金和相關福利。
5.    自主生活分支：用於支援老年人和殘疾者自主生活。

整個社會保障系統的總預算超過6,600億歐元。